它在昆明经历110年的繁荣与凋敝,让我们一起呼唤它回来
转眼间,曾经滇越铁路远去
在这里,百年滇越即将回来
城市在默默等着一位老友。
它也并没有远去,就在你的身边。
可是你就是看不到它,甚至常常想不起它。
还好,在所有人即将遗忘之际,有一个消息传来:
2020上半年,滇越铁路将恢复运营。
今年4月1日,中国西南第一条国际铁路在沉默中迎来了自己的110岁生日。
曾经繁忙的滇越铁路,在历史与现代的交融中已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,但那穿行在城市里、山谷里的声声汽笛,依然在100年的岁月与风尘中回响。
作为国内现存最长的米轨铁路,有人曾说过,恢复运营才是对滇越铁路最好的保护。
然而,无论是观光客运还是货运,现实都显得扑朔迷离。
高铁和地铁都将这个城市的时间缩短。4月7日,中老铁路国内段开始铺轨,预计明年底开通运营。
通车后,中老铁路将成为西南地区又一条国际铁路。
在与人类遗忘的抗争中,百年铁路也在努力探索以更轻盈的姿态,继续存在于这座城市。
据悉,今年10月份,将有一场持续七到九天的滇越铁路户外音乐会举办。
它陪伴百年岁月
也陪伴上班的昆明年轻人
清晨,阳光温温柔柔的洒在兴苑路的这条米轨上,告别汽笛声以后,小张过了很久才适应没有火车陪伴的日子。
米轨列车停运以前,小张每天早上都是在火车“哐啷哐啷”的行进声中步行去上班,一个人的路走多久也不会觉得孤独。
火车经过道口,人们都嫌吵,不得不停下来目送它离开,现在倒是不吵了,但总感觉少了点什么。
路上,依旧川流不息,背后的铁路却不为所动,这时,如果你再回过头看它,铁轨依旧闪着它110年来不曾改变的光芒。
时间回到1910年4月1日。
一趟冒着白烟的列车呼啸着驶入云南昆明,为了迎接滇越铁路的顺利通车,云南府车站举行了盛大的通车典礼,由群山把守的神秘古滇大地就此打开。
说起中国第一条国际铁路——滇越铁路,大概都听过这么一句话:一颗道钉一滴血,一根枕木一条命。
云南特殊的高原地形,导致滇段修建工程艰巨,高山峻岭之间皆是万丈深渊。
最难要属五家寨人字桥。让法国举全国之力征集设计方案的人字桥,两岸绝壁,谷深百米,一个失足就一命呜呼。
从越南海防至云南昆明,全长859千米,云南境内长465千米,最大落差高达1950米,平均3公里1个隧道、1公里1座桥涵。
铁路每前进一米,就有12人丧生。
你很难想象,这条仅一米宽的铁路,定义了怎样一个纷繁复杂的时代。
百年间,这条铁路续写了昆明城的崛起,记载着法国殖民压迫、护国运动的愤怒,见证了抗日战争的烽火,甚至西南联大建立都与它密不可分。
正如云南诗人于坚所说:“滇越铁路天然与别的铁路不同,它有一种超凡气质,别的铁路你永远都是乘客,但滇越铁路,却有可能使你成为一位诗人。”
转眼,已经过去110年。
如今,春风拂过的铁轨不再机车隆隆,但依旧生机盎然。
铁轨边成了小朋友们玩耍的快乐,而大人们则坐在树下躲阴凉,聊聊哪一段米轨又被拆了,说说曾经乘着火车到过的地方。
末了,还会冲着旁边拍照的游客,自豪地说上一句:这枕木百年没坏,厉害吧!
一阵风刮来,说话声越来越远。
这些沉没的过往,就在那一刻变得清晰起来。
在这条铁路上
你会成为一位诗人
”云南十八怪,火车没有汽车快,你乖,等以后二舅带你去坐小火车。“
作为滇越铁路的狂热粉,这大概是二舅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。
这一等,就到小学毕业。
2003年,云南段滇越铁路就已停止客运,直到5年后才恢复石咀站到王家营站的通勤观光列车。
于是,在2008年的夏天,二舅牵着我的手登上这趟小火车。我和其他的小朋友一样,趴在有些破旧的窗口边张望,铁轨边开满了牵牛花,郁郁葱葱的枝叶试探着朝火车攀过来。
随着道口铃”铛铛铛“地响起,我们穿过道路,进入集市,路过小区,蹭着田野的肩膀与蜻蜓打过招呼,然后,越走越远。
过去的交通大运脉,已被岁月淡化成游客的一缕眸光。
2017年12月15日,电影《芳华》上映,滇越铁路重新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,一时间,蒙自碧色寨风头无限,一波接一波的游客前去打卡。
然而无人问津的昆明段滇越铁路,就在电影上映前两天,因为地铁4号线的建设,最后一趟通勤列车正式停运。
那天,二舅跟朋友大吵一架,那人说:滇越铁路,亡了。
后来,我长大了些,却再也没机会乘坐这趟跨国火车。
二舅说,滇越铁路是世界上最特别的火车线路。只要坐上火车,每天醒来,车窗外都是不同的新世界。
当你在高原的崇山峻岭里穿梭,万丈下的河谷正在翻涌;当你路过12个少数民族聚集地,瑶族少女戴满银饰正要出嫁;当你告别亚热带进入热带雨林,丛林里的短尾猴刚好爬上树尖。
就这样,汽笛声跨过山和大海,穿过人山人海,一路壮丽,一路旖旎。
一趟趟火车驮着历史缓缓前进,它拉来了咖啡,拉来了洋酒,拉来了昆明城的崛起。
当中原地区还在用煤油灯,昆明已经通上电灯。滇越铁路运来欧洲进口的发电机组,于是,昆明拥有了中国第一个水电发力站——石龙坝水电站。
巴黎最流行的时装刚上市,没多久昆明姑娘们就已穿在身上,比上海还早。作家艾芜说她们才是标致的摩登小姐。
外省卖东西论斤卖,而昆明采用的是公斤制,大概许多年轻人都不知道昆明是最早接轨国际采用公斤制的城市,并沿用至今。
抗日战争爆发后,滇越铁路成为中国物资运输的生命线,闻一多、朱自清等诸多名师都是经过滇越铁路进入昆明,继而组建“西南联合大学”。
这一切,如今都已柔和地融入昆明人的生活。
城市里人来人往,苍穹下时代变更,唯独滇越铁似乎一成不变,数着岁月的枝丫,见证着昆明城的繁华。
在那西山顶上,你能看到华亭寺大雄宝殿的壁画里,至今还留着滇越铁路的火车画像。
如果你在百年滇越法式风情街上漫步,你也许会遇到正在晨练的老爷爷,身姿矫健,意气风发。
行到转角处,穿着时尚的小姐姐正倚着黄墙红门的法式建筑拍写真,在下一道阳光洒落时,换个姿势,娉婷袅娜,很是养眼。
再走两公里,来到云南铁路博物馆,你就能看到全国独一无二的寸轨火车头,还有宋美龄曾经坐过的“米其林”列车。
如果你能静下来,沿着昆明城里那一段段米轨走一走,将自己完全铺展在阳光底下,像静静卧躺的铁轨那样。
你就能感受到,百年光阴从厚毯般的历史之中走出来,从你的周身穿过,没入一草一木,一石子,最后成为生活的点点滴滴。
昆明交通飞速发展,地铁线路越来越多,公路越修越宽,高铁的动向长期占据人们的视觉焦点。
又有多少人还记得一条沉默的铁路。
它无声地,温柔地,守护着这座城市的最深远的铁路记忆。
它不是最新的,不是最快的,有些破旧,有些老迈,它带着厚重历史色彩渐渐沉寂,渐渐平凡。
人生海海,山山而川。
百年岁月累积下来的平实感,最令人动容。
繁荣与凋敝
都在你我的眼睛里
有的人在历史进程里越走越远,可有的人却守在原地,从未离开。
在滇越铁路成千上万的守路人里,张大爹也许是最普通最平凡的一个。
上世纪60年代,政府对铁路进行修复,火车站开始广招工人,包吃住,20来岁的张大爹去了。
80年代,柏油路还很少,火车依旧是民众出行的主要交通工具,张大爹涨了工资,做着每一辆车的调度工作。看过太多的相遇与别离,张大爹终于也有了自己的家庭。
90年代,王家营站是滇越铁路米轨火车与准轨火车的货运转运中枢,发往越南的货物一般在这里转运。张大爹的一儿一女都上学了,虽然站里工作忙,但也算有盼头。
进入21世纪,2006年的时候,铁轨上没有火车了,张大爹拿着存了好多年的钱开修车行,很小,就在铁路边上。
两年后,张大爹第一次登上昆明的通勤列车,从王家营站到石咀站。手写的车票被他用手帕小心翼翼地包起来,眼泪就这样悄悄地落在那个夏天的光景里。
2017年,因为修建地铁,通勤列车停运了。他没有坐最后那一躺火车,只是静静地站着,目送它离开。
现在张大爹最小的孙子刚上小学,呈贡站到王家营站的铁轨保留了下来,张大爹把修车铺留给儿子,吃完晚饭就带着小孙子去铁路上散步。
小孙子在前面跑得飞快,张大爹只能走两步,喘一下,再走两步。
就这样,沿着铁轨,朝着落日蹒跚地走,风扬起他花白的发梢,他只静静地望着远方。
直到太阳消失在铁路的另一头。
家里人来寻他回家了。
滇越铁路走过百年,曾在喧嚣里繁荣过,也在城市进程中凋敝着。
就像张大爹的一生,走到历史与现代的交融点,最终还是归于平凡。
有人说,滇越铁路亡了。
有人坚信,它就要归来了。
2018年7月,沉寂了15年的开远站重新启用,开行观光列车。张大爹今年有没有机会再次踏上昆明的通勤列车,再次听到百年铁路的回响?
漫漫长路,起伏都不由它。
但只要你记得,山风记得,头顶的那片云也记得,
那它就永远活着。
我们一起,等它回来。